第一章 轉學生
「我是軒轅藍空，以前就讀於和江女子中學，」我的目光掃過我的新同學們，很快地發現她們對我根本不感興趣──就如我對她們不感興趣一般：「很高興能來到松陽女中，謝謝。」微微鞠了一躬，我在衛老師指定的位子上落座，身邊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。
「秋颯。」老師面無表情的叫另一位轉學生上台。
「大家好，我姓秋，叫秋颯，」清亮的女聲促使我抬起頭，驚訝於死氣沈沈的教室裡唯一充滿活力的女孩，「秋天的秋，颯颯風吹的颯。我來自法國，我的父母因為久慕浙江杭州地靈人傑，送我來這兒念書，」她甜甜一笑，有如芙蓉初綻。「很高興能認識大家，謝謝。」
她迅速贏得了每個人的心，她們傾身向前，想看清楚這個有著一頭烏雲色秀髮的轉學生。她是活生生從詩經裡走出來的──手如柔荑，膚如凝脂，領如蝤蠐，齒如瓠犀，螓首蛾眉。她的髮型非常典雅，耳上的髮絲向後梳成漂亮的馬尾，其餘則披散在肩上，整個人如洋娃娃般甜美動人，卻也保有高雅貞潔的氣質。
眼角餘光中，我已瞥見不少嫉妒的眼神。
下課鐘聲適時地響起。
衛老師對我和秋颯點了點頭，向全班說道：「不用敬禮了，下課！」
我獨自向外走出教室，遠離身後那包圍秋颯的人群。我討厭喧囂，因為那真是膚淺已極。當你必須很大聲的說話時，你的理性還能剩下多少？你如何保持思路的清晰呢？
我穿過中廊，經過一整排的教室，走過草坪，跨過操場，最後，在一處略顯偏僻的地方停了下來。
梧桐樹。
我很喜歡梧桐。梧桐的枝幹非常光滑，葉子大而優美，夏季時還會開出淡黃綠色的小花，但在冬天時，樹葉落盡，更別有一番古樸之美。中國傳說中，鳳凰非梧桐不棲，想必也是看上梧桐夏榮冬枯、高挺古拙的特點吧！
撫著被陽光曬得溫暖的棕色樹皮，我感到全然的寧靜。
「軒轅藍空。」一個聲音從我背後發出。我猛地後退一步，手指離開平滑的樹幹，迅速地轉過身。
「我是秋颯，」眼前的女孩給我一個真誠的微笑。「可以跟妳做個朋友嗎？」
做朋友？我跟妳那群庸俗的同學們可不一樣，我沉默著，因為她的侵擾而感到些微的不悅。而且她怎麼擺脫她們的？
「我很抱歉，但我在教室根本沒機會認識妳，」她急急解釋著，天藍色的眼眸滿含歉意。「請原諒我。」
我不置可否地看著她。「妳為什麼要找我？」我避開她的請求，反問。
「因為妳很特別。」秋颯毫不遲疑地答道：「因為妳很特別，所以別人不敢接近妳；因為妳很特別，所以我來了。」
「妳怎麼知道別人不敢接近我？」我十分驚訝於她的回答。她與我素昧平生，怎麼會知道我與同學從不親近？更怪的是，她用的詞是「不敢」？
「因為我知道什麼是孤獨，」她微微低下頭，眼中流露出悲傷。「雖然我有很多朋友，可是她們沒有一個了解我，因為我們根本是不一樣的人。」說到這裡，她堅定的抬起下巴，直視我的眼睛：「但妳不同，軒轅藍空。我感覺得出來。」
我的胃瞬間一抽，感覺她的話正迅速瓦解我長久以來築成的壁壘。
不，她在說謊，她在說謊。
但她的藍眸沒有謊話的蹤影，只有誠懇的希冀──我很早就知道，人的眼睛絕沒辦法隱瞞真相。
但我還是不肯相信她。我已孤獨太久，早已學會深思，學會漠然以對，學會保持戒心來免於自己受到傷害。人性並不值得相信，人類流血的歷史便是最佳的證明。
「別唬人了，」我冷冷的說，快步經過臉上寫滿震驚與受傷的秋颯，逕自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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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學後一個禮拜，一直對我表達善意的秋颯在一節下課後找到我，就在我們第一次單獨遇見彼此的那棵梧桐樹下。
我常一個人站在這裡，所以她知道要到哪找我也不足為奇，不過她會再次到這兒來也很奇怪，畢竟我上回對她並不友善。
「軒轅藍空，」她遞給我一張紙。「看看這個。」
我接了過來，沒轉身離開。「這是什麼？」我狐疑地看著這張文宣。海報設計比賽？
「我們可以合作，」她說：「首獎是莎士比亞全集，中英文各一套。」
我不需要中文的，我心道。但是……我一直很想要莎士比亞全集，卻因為不想向爸媽要求而遲遲沒有得到，再說，我想要的是未經翻譯的著作。
但跟別人合作？想都別想。
「我拒絕，」我告訴她，再度將她拒於門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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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學校舉辦了一個海報設計比賽，每班需派兩位代表，有興趣的同學也可以自由參加，」衛老師大聲宣佈著：「現在我們要選出本班代表。有誰自願？」
一片靜默。
秋颯靜靜的舉起了手。
班上一陣騷動。但沒有別人願意舉手，包括她平日那群朋友們。
「我們還需要一個人……秋同學，有什麼問題嗎？」老師問。
秋颯優雅地站起身來。「請問我可以自己挑選同伴嗎？」
「當然可以，」老師看向其他同學。「妳想選誰？」
她要自己選？我的身體微微一僵。不會是我吧？她那天來找我不也是在說這件事？
然而，事與願違。我的名字在三年忠班的教室裡迴盪。
「軒轅藍空。」
這四個字如漣漪般擴散開來。我的同學們全都張大了嘴，吃驚地瞪著她。一陣暈眩中，我看到秋颯對我綻出一個微笑，握住我的手，彷彿在宣告她的勝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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