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秋颯
「軒轅藍空，」秋颯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。「妳覺得呢？」
「魚戲池吧！」我一面回答，一面整理我混亂的思緒。我為什麼會在這裡？我應該當場拒絕的！我根本不適合參加這種需要合作的活動啊！
也許，我終究還是被她打動了。在她之前，從來沒有人願意試著接近我，更別提友善了。當然，我並不在乎，只因我痛恨那些逢迎、貪婪、目光短淺的人，覺得這樣的朋友有不如無。但秋颯不同。她會傾聽，會思考，獨特的氣息自她身上散發出來，吸引了我。
我們會成為朋友嗎？我想著。
「思寧禮堂呢？」她問：「我是這麼想的──」她拿起筆，很快地在紙上畫出她的構想簡圖。「──像這樣。」
我盯著她的圖看了一會。「用妳的，」我說，把那張紙遞還給她：「比較像這個學校的特色。」
她淺笑，把紙折了兩折收好。接著，她展開淡黃色的壁報紙。
「那就開始吧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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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個禮拜匆匆而過，最後交件的日期快到了，我和秋颯還在做細部的修整──松陽女中向來以考取一流大學為目標，想兩者兼顧，難度可不低。不過，我和秋颯的課業成績都不錯，所以這並不是個太大的問題。
問題是，秋颯似乎很忙。在上周獲選為班長的她必須處理各項班級事務，所以短暫的下課時間根本不夠用；而放學後的她不知為了什麼原因，必須盡快趕回家去。剩下的時間，也只有周末了。
因為這張海報，現在的我和秋颯幾乎已經是朋友的關係了。她喜歡叫我「藍」，理由是比較短、比較好叫；她會和我聊聊法國的風土民情，描述那條塞納河是多麼美麗；她常常堅持要陪我從公車站走回我家，說是這樣才有伴……我很難拒絕她，我想，在我心底深處，也是渴望著一份友誼吧！
秋颯。
我靜靜地為壁報紙添上色彩。
秋颯。美麗而神秘的女孩。
我忽然發現，她從不談論自己的家人。她有其他手足嗎？她的父母待她如何？為什麼會被送來松陽女中？我才不相信什麼因為杭州地靈人傑的話，雖然是「上有天堂，下有蘇杭」中的杭州，可也吸引不了歐洲人來這裡念書。她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？
「藍。藍！」
我停下手，抬起頭來。
「妳還好嗎？」秋颯看著我，微皺著纖細秀美的眉。「妳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。」
「我沒事，」我說，低頭把顏色上完。「好了。」我把已完成的海報推過去給一臉擔憂的秋颯。
她低下頭去看海報。從側面，我看到她的鵝蛋臉被笑容點亮。「好漂亮，」她呢喃，「妳畫得真美。」
我不知該如何回答。「這沒什麼，」我慢慢的開口，「我只是……畫出我心中所想的。」
「如果我能畫出我心中在想什麼就好了，」她說，捲起壁報紙，和我一起收拾好桌上的美術用具。「別太妄自菲薄，藍。我們走吧！」她站起身，等我一同去交作品。
我與她並肩走出圖書館，午後金色的陽光灑在我們身上。「我從不妄自菲薄，颯，」我告訴她，感覺我的嘴角不自禁地上揚。她的笑容更燦爛了，柔順的秀髮在微風中輕輕飛揚。
「我有允許妳叫我颯嗎？」
那是她第一次叫我「藍」時，我說的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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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現在要宣佈海報設計比賽的優勝者，同時感謝各位同學的踴躍參加。本次比賽共有五個獎項。第五名，一年孝班，王潔同學與黃憶同學！」一年孝班大聲歡呼，只見兩個女孩從人叢中起身，飛快地奔到司令台前領獎。她們欣喜地笑著，展示他們的海報及獎狀。
「這種比賽通常只有一、二年級會得獎，」我聽見同學小聲對秋颯說：「三年級往往是被迫參加──怎麼可能有時間呢──所以很少人會認真做，大都是隨便交差了事，有做就好。」聽罷，秋颯回過頭，朝我眨了下眼睛。我是一年級？她無聲地動著唇。我假裝沒看到。
堡壘。堡壘。我命令自己。維持妳的冷漠，軒轅藍空。朋友只是個比較親近的同學罷了。
第四名。
第三名。
第二名，三年忠班。我和秋颯。
最後是第一名。
「無恥，」秋颯的表情變冷。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。那幅得到第一名的海報連第五名都比不上。應該是討好，我看向掛著一慣虛假笑容的校長，她的妝塗得像張面具。不太可能是賄賂。
朝會繼續進行，但氣氛有些改變了。
學生們心知肚明。我和秋颯的作品絕對是最傑出的。
馬屁拍在馬腳上，我在心中冷哼，這樣一來，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。這等於是賞了那個來自有權有錢家庭的千金小姐一巴掌。
校長勉勵。校務宣布。教官訓話。沒人在聽，沒人想聽，空氣中充滿浮躁的氣息。
散會。
「跟我來一下好嗎？」秋颯抓住我的手臂。「跟我去找校長。」
我搖頭。我不想看到那張令人厭惡的臉，而且，我不認為那有什麼用。
「藍，那是屬於我們的，我們應該拿回屬於我們的榮耀，」她說：「而且我有辦法讓她不敢再這麼做。」
拿刀威脅她嗎？
「好吧，」我說，悄悄拉開她抓住我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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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校長，」秋颯敲了敲門，完全沒有要討回公道的樣子。「請問我可以進去嗎？我想跟您談點事情。」
「進來，」校長用她做作的莊嚴聲音說。
秋颯一進校長室，立刻走到校長跟前，說道：「我想請校長教教我，什麼是不知羞恥。」
她的話如同一顆炸彈般在校長室引爆，把所有虛偽炸得屍骨無存。校長的眼鏡微微下滑，驚訝得差點沒跌下她舒適的椅子。隨後，憤怒的紅潮漫過她的臉。
「妳說什麼？」她的聲音瞬間拔高。「不知羞恥？妳叫一個校長教妳什麼是不知羞恥？我──」她被氣憤噎住，說不出話來，只能大口大口的喘著氣。
「我想校長對這四個字應該會有相當的了解才對，」秋颯看著她，神態悠閒。「而且，您也應該了解，對一個不知來頭的人發脾氣是多麼危險的事。」
「妳……」
秋颯突然向前傾身，在校長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。我看到她的眼睛被驚愕撐大，嘴巴張開，露出歪斜的黃色牙齒。
秋颯退回來。「我限妳在明天以前把東西寄到藍的家，」她指指我。「三年忠班，軒轅藍空，明天。懂了吧？」
校長猛點頭。
「謝謝您，校長，」她走到門口，轉身鞠了一躬，然後對我露出一個大大的、隱藏不住得意的笑容。
「莎士比亞全集，是嗎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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