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魔法師的誕生
『銀兒？』醫院的白色病房映入眼簾。我在上官凌的記憶裡，用他的視角看著他的記憶。我也知道他的心情變化及他的思緒。『銀兒，妳還好吧？』
『嗨，凌，』病房的門被打開，一個輕柔的聲音傳入耳中，說話的卻不是開門的護士，而是背靠在雪白枕頭上的纖細女子。『快過來，看看我們的銀淵和藍焰。』
我走進去，護士離開並替我關上門。兩個嬰孩躺在柔軟的嬰兒床內熟睡著，我伸手輕碰他們的臉頰，深怕吵醒他們。『他們好漂亮，』我低語。
女子溫柔地笑了，冰藍的雙眸深情地凝睇著我。我微笑，傾過身去吻了下她光潔的額頭，撫了撫她細緻的深棕色秀髮。『謝謝妳，銀兒。現在休息一下吧，妳一定累了。』
『孩子才剛出生就想要獨占他們了？』她開玩笑的哼了一聲，在我幫她擺好枕頭後躺了下來，將被單拉至下巴。『有那麼冷？』我笑道，明白這是她睡覺的習慣。『睡吧。』我撥開她額前的瀏海，然後握住她的手。她闔上眼睛，生產後的疲累很快便將她拉入夢鄉。我看著她泛著紅暈的面頰，心中充滿了安寧與喜悅，我誠心感謝上蒼賜予我如此美麗的妻子，以及一對健康的寶寶。
我轉頭，發現一雙眼睛正看著我，那冰藍的眸子讓我在一瞬間以為是銀兒，隨後我便發覺那是我女兒的眼睛──同樣的顏色，同樣的冷靜，同樣閃著智慧之光。遺傳真是奇妙，不是嗎？
然後我的視線落到女嬰頭頂一小撮初生的頭髮上，恐懼立時吞沒了我。我剛才居然沒注意到這件事。銀兒一定已經知道了，她不可能錯過這麼重要而危險的訊息，但她竟可以表現得那麼若無其事？
我女兒是……將被獵殺的目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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畫面轉到了一間木造房屋，室內採用溫暖的柚木色，火爐沒有在燒，因為現在是七月的晚上，溫度是讓人感到舒適的涼爽。銀兒抱著銀淵，輕聲哄著他睡覺，藍焰則早已進入夢鄉。八個月，轉瞬即過。
『我們必須討論出個方法。』銀兒在兒子睡著後靜靜的說。我們都知道她指的是什麼：藍焰，我們的女兒，是天生的魔法師，獵和會一直以來的目標。她的暗銀色頭髮是最明顯的特徵。
沉默一會後，我張開嘴，說出從那天起就開始思考的答案。
『保護咒。』
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魔法。不同於我所使用的、純粹導引能量的魔法，保護咒比較接近「巫術」的層次，屬於通常需要祭品的古代咒語。一般來說，除了召喚咒外，古代咒語都帶有風險，施行咒語時若是失敗，輕則昏迷數日，重則喪失性命，因此魔法師只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使用。而現在，除了保護咒，沒有其他辦法能讓藍焰逃離獵和會的魔爪了。
『你覺得在中國的杭州好嗎？』她問，一時間，我無法理解她在說什麼，但我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保護咒後的措施。『妳希望在中國？』
『我希望她能受到文化的薰陶，』她的聲音有些顫抖：『我知道在文化大革命後，許多中國人的美德已經被遺忘了，但它畢竟是個擁有千年歷史的地方，我相信她能夠在那兒學到很多……而且杭州也是你的故鄉，凌，我相信培育出你的地方。』
『我記得妳說過妳喜歡日本，』我握住她纖瘦的手，用我的雙手溫暖它的冰涼。『為什麼不選那裡呢？』
她搖搖頭，對我一笑。『不要，日本人太拘謹了，』她說：『我喜歡日本的鐵塔，但更喜歡中國的長城。』她的可愛與幽默逗得我忍不住笑了，原本嚴肅的氣氛登時輕鬆不少。
這就是銀兒，我心想，我甜美的妻。為什麼老天要開這麼大一個玩笑，讓我們被迫與骨肉分離？我看向銀淵。你的妹妹將被命運奪走……
『妳來施咒吧，』我說。『我會盡力保護妳免於受傷害。』施咒者若是死亡，被保護的人便會失去保護力量。換句話說，銀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，那藍焰也等於是完了。
『不，』她堅定的看著我，『施咒的人該是你。你必須守護她。等到保護咒解除之後，你要當她的導師，教她魔法。』她抓住我的手。『告訴藍焰，我愛她。』
『不行！』我驚慌起來。她為什麼這麼說？好似她已命不久長！
『我現在明白我的預知夢了，』她呢喃，垂眼撫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玫瑰金戒環。『我快要離開你了，凌。你會替我照顧孩子的，對吧？』
『銀兒，』我痛苦得無法呼吸。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；她曾向我描述她的夢境，而當時的我們都不瞭解夢的意涵。『銀兒，我沒辦法忍受妳離開我。』
『這是我的命運，』她柔聲道，聲音裡有著接受與坦然。『我已經為你帶來了銀淵，帶來了藍焰，上天交付我的使命已然完成。』她凝視著我，清澈明亮的眼裡滿含著愛與憂傷。『我只想告訴你，遇見你，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。』
我讓思緒暫時跳離上官凌的記憶。我不忍再看。原來上官凌是那麼愛他的妻子，而銀兒，那個美麗堅強的女子，又是如此勇敢地面對死亡。如果……如果上官凌真的是我父親，那麼，我的母親不就已經──不，我不是上官凌的小孩，那女嬰的頭髮是暗銀色，眼睛是冰藍色，絕計不會是黑頭髮、黑眼珠的我。
我看回上官凌的記憶。他已經開始施行保護咒了，左手抱著小女嬰，右手懸在她上方，將她完全裹在血紅的光芒中。
『我，上官凌，在此呼喚古代的神靈，魔法的守護者，獻上無畏的堅定與忠誠，為上官藍焰請求十八年的庇祐。』我念誦咒語，放開左手，讓我的女兒漂浮在半空中，身周閃著妖異的紅光。緊接著，我拿起方才擺在桌上的金質小刀，毫不猶豫的削下我的小指，血噴濺而出，劇痛隨之席捲而來。
我屏息等待轉變的發生。
當光由灼熱的血紅轉為深沉的電光藍時，我幾乎要忍不住內心的激動──我成功了！我繼續完成咒語的剩餘部份，讓儀式完整進行：『骨為器，血為醴，契約既成，必守誠信。』光芒消失，藍焰向下直墜，銀兒伸手接住她。
我看著那嬌小的身軀，感到心口一緊。藍焰玉雪可愛的面容已經徹底改變，膚色變得較深，頭髮變成黑色；她的眼睛是閉著的，但我知道那層眼皮底下的眼珠也已從冰藍轉成漆黑；她的面孔完全是東方人，而非中英混血。她即將成為另一個家庭的孩子，而不是銀兒和我的小孩。
『她的名字？』我在銀兒替我包紮好傷口後小聲問著。她抬起頭，眼眶濕潤，我才發現她哭了。『你決定吧，凌，』她哽咽著說道，我伸臂環住她，讓她將臉埋在我的肩上輕泣。她承受太多痛苦了，淚水決堤便再難以止住；我什麼也沒說，只是抱著她，因為我倆都明白，所有的話語全無濟於事。
『藍空，』我喃喃道，抓住腦中閃過的這兩個字。『就叫她藍空吧，』我把臉深深埋進銀兒的秀髮，掩飾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。『她是個天使，美麗寬闊的藍色天空，才是她所屬的地方……』
門無聲地滑開。銀兒的身子一顫，立刻轉過頭去，一男一女從門口走了進來，男的大約三十一、二歲，女的年紀較輕，二十八歲上下。
『你好，凌，』男子朝我點點頭，打個招呼。『很抱歉冒昧來訪。』
『好久不見，銀兒，』女子接著說道，翡翠綠的眼睛迅速掃過整個客廳，在嬰兒床上停了一下，隨即收回目光。她找到她的目標了，但我肯定她感到疑惑，因為藍焰的銀色頭髮已經被隱藏起來了。
『我是銀拉薇可，』銀兒在短暫的訝異後尖刻地回應，『不是銀兒。你們的來訪已經打擾到我們了，請你們離開。』
『唉，好吧，銀拉薇可，』那女子聳聳肩，『你們應該記得我們吧？』
『艾維頓夫人，別拐彎抹角的，請直說你們的來意。』我冷冷的道。
『我們是來帶走上官藍焰的，』賈斯柏──那個灰髮男子──開口：『你也知道，天生的魔法師會帶來的只有災難，而很不幸的，你的女兒便是。』
『獵和會的宗旨好像沒有這一條吧？』我說。
『當然，但我們的全體成員都已同意要使天生的魔法師永遠消失。』玥說，我感到銀兒的身體因憤怒與恐懼而僵硬。『況且，獵和會的成立宗旨是維護世界和平，加這一條似乎並沒有什麼錯。』
『錯得離譜，』銀兒咬著牙，厭惡地瞪著獵和會會長的妻子。『你們以為，災禍是由天生的魔法師帶來的，但你們錯了，天生的魔法師帶來的是拯救，而非毀滅！』她的聲音強而有力，母親保護孩子的情感完全表露無遺。
『要帶走藍焰，只有三個字──不、可、能！』我一字一頓的說道，語聲剛落，立刻右腕一揚，抓住在白光裡閃爍的長劍；銀兒同時亮出她的魔法物。他們退了一步，表情凝重起來。我和銀兒的雙劍合璧算是很有名的。『凌，冷靜點……』
『你們要殺死我們的孩子，還要我們冷靜？』銀兒嘲諷地笑了笑，『賈斯柏，玥，你們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響了！』
賈斯柏這時也被激怒了，他沉聲道：『上官夫人，妳若再不交出孩子，那我們只好硬搶了。』
我握緊手中散出紫光的長劍，感覺精力流貫全身，身旁的銀兒也已蓄勢待發。
『廢話少說，上吧！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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