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小試身手
隔天是禮拜六，所以我還不用煩惱上學的問題，但禮拜一總是會到來的。我向上官凌提出這個疑問。
「妳說妳的魔法物是鳳凰，所以牠可以承擔這項任務。」他解釋：「保護咒的效力消褪得比我想像中快，現在的妳已經可以使用魔法了，不會跟妳原本的能量一樣強大，但也已足夠。」他頓了頓，看看我，建議道：「妳現在可以試試看。」
我走到客廳後方較開闊的區域，召喚咒深印腦中，儀式鮮明如在眼前。我不必細想，一切都是如此自然，彷彿我施行召喚已有多次。右手畫個半弧，咒語脫口而出。「上官藍焰，鍊邪封玉！」
鳳凰翩然而出。在濃霧的烘托下，牠變得更加神秘而驚心動魄。上回見到牠，因為保護咒解除得不夠多，僅僅是個影像，但也已美得令人心搖神馳；如今，牠活生生的立在眼前，紅金色的柔羽披覆全身，金色的喙，暖棕色的腳爪，點漆般的眼睛可喜之極，纖細的項頸優雅而完美。三十公分高的嬌小身軀，卻美麗如火焰的躍動，高貴如珍寶的輝煌。
牠忽地飛起，停到椅背的頂端，然後揚起纖巧的頭顱，好奇地看著我。我愉快且讚嘆地注視牠。
「真的是鳳凰，」上官凌在我身旁屏住了氣息。「我真無法想像……」
要為牠命名了。心中有個聲音這麼告訴我。我伸出食指，感覺有股能量自指尖流出。牠的名字早在我看到牠的第一眼就已經決定了；鳳凰殞落於火，重生於灰，循環不息。Flammae-cadent。熾落。
金色粉末隨著食指的書寫在空中構出字樣。命名時必須使用拉丁文，這是歷代魔法師的慣例，也是不可打破的規矩。閃爍的字跡停留了半晌，朝它的主人飛去，融近牠頭部的頂心部份。儀式完成。
嗨，熾落。我默想，感覺到牠的回應。
「妳和踏雪之間是怎麼溝通的？」
「心電感應。妳知道牠在想什麼，牠也知道妳在想什麼。這很難形容。沒有言語，純粹是……共通的意念。同步思考。」
難怪秋颯那時沒法解釋多少。這種溝通方式太奇妙，太難以捉摸，沒有親身體會根本無法想像。我和我的魔法物完全不需要言語，便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，這不是讀心術，反而像是思想上的直接交流──「感覺」取代了感官的作用。
「藍焰。」上官凌出聲道，提醒我召喚熾落的目的。
我朝我的父親點點頭以示意。才一回頭，甚至還未向牠傳遞我的想法，牠已開展了雙翼，越過客廳落在門口。魔法物如果是動物的話是比較好的，我心裡浮現這句話，從椅背上抓起大衣穿上，奔過去開門。外頭的強風夾著雪狂捲而入。我抵著風到了洞外，上官凌關上門。
熾落的身體迅速變大，現在我得仰起頭才能看到牠的眼睛。短短數秒內，牠已長成兩公尺高，羽毛鮮麗而充滿魔力，周圍閃爍著火光。邀請，牠的思考閃進腦中。我伸手，扶助牠脖子靠近背的地方，打算躍上。
「用魔法！」上官凌大喊，打著手勢，「感覺空氣中的能量，導進妳的身體，然後從──」
山頂的暴風雪吹散他的聲音。得靠自己了。我垂下雙手，暫時閉上眼睛，集中精神感受他所說的能量。我立刻感覺到了，有點像是漂浮在水中，卻又完全不同。接下來是導引。能量依從我的指示從手臂流入，然後呢？
我想到秋颯拉著我從二樓跳下的時候，那股輕飄飄的、往上托的力量。從腳底。
我用力一蹬，在上升的勢子盡了後，左腳想也不想地虛空一踏，凝結的能量磚在我腳下散開，輕而易舉的把我托上熾落的背，安然輕巧地坐了下來。
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鐘。
「爸，我走了。」我朝上官凌的方向喊，隱約聽到模糊的應聲。
熾落鼓動翅膀，帶起的氣流吹起了地上的積雪，環繞著舞成了滿天雪花。幾個振翅，牠飛向高空，脫離了狂風橫掃的高加索山區。
從高處俯視地面是項奇特的享受，但時間一長，稀薄的空氣讓我開始缺氧，胸口束緊。熾落飛低了些，滑翔著掠過湛藍的湖水和蔥鬱的山林，進入了黑海上空。
一般人是看不到魔法物的，牠們屬於另一個世界，是魔法的產物。牠們的外型雖然符合世人認知的動物形象，但身體結構卻大不相同：魔法物不分公母，血管內流的是魔法而非血液，牠們的行動極快，絕非正常的生物所能及。另外，魔法物一旦在戰鬥中死亡，軀體便會自動消失，只需再經過召喚，就能重生。
靠著熾落，我也能躲過非魔法師的目光，不必擔心會被發現。清風拂面，多瑙河的河水在廣大的平原上蜿蜒而過。保加利亞。羅馬尼亞。匈牙利。熾落的飛行又快又穩，寬闊的翅膀向兩旁伸展，兩根長長的金色尾羽隨風飄蕩。我撫弄牠頸背的羽毛，為牠感到驕傲。
法國。我的養父母不知道怎樣了？我看著下方廣大的農田。颯呢？她應該是回到法國了吧？我想著，不覺出了神。
我的魔法物沒有多作停留。等我認清我們的所在地時，已到了銀兒的故鄉。
英國。
上官凌應是把她葬在這裡吧！當年的銀兒嬌媚可人，如今也已是一坯黃土。如果她沒在那時死去，現在的情況會改變嗎？不，我還是會被送到中國，不會交由我真正的雙親撫養。俯瞰著英國，一股突如其來的強烈衝動驅使我降落。熾落縮小回原本的尺寸，停在我的肩膀上，為的是不讓我被人所發覺。牠很輕，除了爪子的觸感外，我幾乎感覺不到牠的存在；也許魔法物可以調整他們的體重吧。
我走到熙來攘往的大街上，信步沿著街道前行。我並沒有特別注意周遭的景物，只是隨走隨看，心中微感迷惘──我不期待看到什麼，只覺得我應該看看母親誕生的國家。
我忽然停下腳步，被窺視感爬上我的背。這裡有魔法師！我警覺地回頭，卻找不到那個人。
這裡不能再耽了。我照著乘上熾落的方式幾步躍上一戶人家的屋頂，熾落也迅速變大，待我一坐穩便展翅，以極高的速度往東飛去。
回家吧，藍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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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陽染紅了半邊的天空，夜晚悄然降臨。
「我回來了。」我推開門，熾落則在濃霧中消失，返回牠的世界。壞天氣已經轉好了。「這趟旅程如何？」上官凌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，飯菜的香氣瀰漫室內。
「我想我被發現了。」
「被發現？」他的語氣驚訝，還帶著些微的嚴峻。「妳到哪裡去了？」
「我在英國停留了一下，而有人在跟蹤我。」我脫下咖啡色的大衣，順手掛回椅背上，然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。
「那個人長什麼樣子？」
「我不知道。我沒認出那個人。但我認為我被跟蹤了。」我突然發覺我缺乏證據。他會不會覺得是我在疑神疑鬼？
「直覺？」他問，關了瓦斯爐，走出廚房。「妳感到有人跟蹤妳，但不知道是誰？」
我點了點頭。你不相信我？我沉默地望著他，觀察他的反應。
「如果妳有這種感覺，那十之八九是真的。」他很快地從他的臥房拿了本書，攤開，唸出其中一段內容：「『天生的魔法師擁有最敏銳而正確的直覺，因為他們必須倚賴直覺的判斷，以降低在打鬥中喪失生命的風險。』」他把書上的紅色絲繩夾在那一頁，把它遞給我。「妳自己看看。」他轉身回到廚房。
「妳的領悟力很高，」過了一會兒，他將菜鏟進瓷盤，端到桌上。「對一個新手來說，能夠迅速掌握使用魔法的技巧是件不簡單的事，尤其在我還沒有對妳完全說明清楚的情況下。」
「那是因為颯也這麼做過。」我低聲說，擺上碗筷。
「不，那完全不同，」他說，搖了搖頭。「使用魔法和被魔法師帶領是無法比擬的，和坐火車的人不會駕駛火車是一樣的道理。」
我靜靜看了他一眼，沒有回應。我心裡明白，我的領悟力並非無中生有的，而且，與秋颯無關。我的父親，他，也知道。
但我們都沒說出來。還有什麼好說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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